显然，在严峻的金融危机面前，欧美似乎已经决定要放弃 “按市值计价”(mark to market)的公允价值会计准则(Fair Value Accounting, FVA)。

　　10月15日，欧盟正式决定，今年第三季度，欧盟金融机构将停止按市价计算的会计准则，而改用成本估值计算。

　　“现在的做法是往回走，用成本法之后就更麻烦，问题更大，这是会计准则的一种倒退，”17日，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香港中文大学会计学教授吴毓武显得有些激动。

　　“现在大家都在抱怨按市价计算的会计准则，尤其是银行，说都是因为这个方法让它们撑不下去了，这实际上是完全搞错了。”吴毓武说，投资者对会计准则有太多的误解，对会计的信任太重，而根本没有理解会计准则的假定和会计的目的是什么，“都只会怪会计”。

　　那么，问题究竟会出在哪里？

　　市价计算无法“做假”

　　究竟该用什么样的会计准则，一直是业界争论不休的话题之一。

　　吴毓武告诉记者，实际上，因金融危机而备受诟病的按市价计算法，之前也并没有完全得到实行，而只是部分地采用了按市价计算的会计准则。

　　几年前，国际会计准则对上市公司的投资资产进行了分类，主要有三种，即交易性投资、可供出售投资和持有到期投资。

　　而针对这三大类投资则采用不同的会计准则，也正因为如此，上市公司的“做账”冲动才有了切实可行的空间。

　　按照规定，其中，交易性投资需要按照市价计算，即以公允价值计量并将其变动计入当期损益表；满足下列条件之一的可以被视为交易性投资：取得该投资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近期内出售或回购；属于进行集中管理的可辨认金融工具组合的一部分，且有客观证据表明企业近期采用短期获利方式对该组合进行管理；属于衍生工具（但被指定且为有效套期工具的衍生工具、属于财务担保合同的衍生工具、与在活跃市场中没有报价且其公允价值不能可靠计量的权益工具投资挂钩并须通过交付该权益工具结算的衍生工具除外）。

　　而可供出售类投资，也就是初始确认时即被指定为可供出售的投资，其公允价值变动形成的利得或损失，除减值损失和外币货币性金融资产形成的汇兑差额外，都是直接计入所有者权益，只有在卖掉之后，才计入损益表。

　　第三类资产是持有至到期投资，是指到期日固定、回收金额固定或可确定，且企业有明确意图和能力持有至到期的非衍生金融资产。

　　存在下列情况之一的，表明企业没有明确意图将金融资产投资持有至到期：持有该金融资产的期限不确定；发生市场利率变化、流动性需要变化、替代投资机会及其投资收益率变化、融资来源和条件变化、外汇风险变化等情况时，将出售该金融资产。但是，无法控制、预期不会重复发生且难以合理预计的独立事项引起的金融资产出售除外；该金融资产的发行方可以按照明显低于其摊余成本的金额清偿；其他表明企业没有明确意图将该金融资产持有至到期的情况。

　　这类投资采用的会计准则是实际利率法，按摊余成本计量。

　　其中的奥妙究竟在哪里呢？

　　吴毓武告诉记者，对投资资产的认定主要是靠管理层的判断。

　　“在这种情况下，对公司来说，有些投资你可以把他分成交易类，也可以分成可供出售类。如果你是公司，你会分成哪一类？肯定是第二类，因为分成第一类的话，如果股价跌你就要体现亏损，而分成第二类，公司就可以做账了。”吴毓武说，届时比如投资亏损的话，公司就可以把亏损的股票继续留在账上，而把赚钱的股票卖掉，这样账上就可以看出投资赚的钱，但亏的就显示不出来，因为直接入了股东权益，而不是入了损益表。

　　简单的说，交易性投资，是要用市价计算直接入账，而可出售类投资，除非卖掉，否则就当期不入账，变化直接体现在股东权益中，表上看不出有亏损。

　　“美国现在的做法就是要把第一种交易性的投资变成第二种，麻烦就来了，亏损就不在账上体现了，银行可以把赚钱的投资卖掉，把亏损的留下，以前出过很多这样的案例，就是根据会计准则的要求，来做对我有利的账。”吴毓武称。


　　从这个意义上说，最好的会计方法就是按市值计价，因为这样的话，公司就没有空子钻了，否则就有可能把很多烂账都掩盖住。

　　“举个简单例子，最近中国移动为什么跌这么厉害？因为很多（持有中移动）的基金都在亏，只好把很早以前买来的、赚了钱的中国移动给卖了，因为不卖就不能入账，卖了就能体现盈利了，所以现在很多像中移动这种好的公司沽压非常重，因为基金要面对赎回，所以被迫卖掉赚钱的股票，没赚的就放着，反正不卖就不赔，基金跟我们的心理是一样的。”吴毓武说。

　　在他看来，停用市价计算之后，投资者就要面临更大的风险，因为根本不知道上市公司会怎么做账！

　　信使死掉

　　“会计报表只是一个传递坏信息的人，是个信使而已，是告诉投资者说，这些银行的价值可能要崩溃了，结果大家都怪会计准则搞出了金融危机。”吴毓武说。

　　成本计价是假定公司会持续经营的，如果公司能经营下去，按照成本计价就没问题，但问题是，现在很多公司不能持续经营了，那你成本计价就根本不能反映公司的经营状况了，也不能体现对债权人、股东的保护，公司的报表就没有用了。

　　“人们对会计的误解太多，根本不是会计让公司倒台，如果不用这个准则的话，那么公司不能持续经营的风险就没办法体现出来。”吴毓武说，如果公司不能持续经营了，那资产就是跳楼价，但负债不会，只是长期负债变短期负债，原来3个月要还的贷款现在要你马上还，报表里面的东西完全没有用了。

　　“所以这次改变在会计上来说是一种倒退，这是一种政治压力，因为大家都认为，是会计导致银行倒闭，这完全是错误的，会计不过是体现你的现实状况，像雷曼、AIG，你就是有很多债务要去偿还，不能偿还的话，就要停掉。”吴毓武说。

　　最近，香港市场关于公允价值会计方法问题十分惹眼的一个新闻是，恒生银行因持有华盛顿互惠银行而股价遭遇大跌。两周以来，恒生的股价已经跌了将近30%！

　　最大的疑问就是因为，恒生银行至今没有公布其持有华盛顿互换银行的仓位究竟有多少，影响有多大。此前，香港一名财经人士陈焱曾专门撰文研究恒生的投资资产状况，试图勾勒出各种奥妙。

　　“2007年年报列出恒生‘持作交易用途之资产’，当中不计库券、存款证，恒生在期内的‘其它债务证券’金额达40.58亿港元；以发行机构计，恒生持有由‘同业及其它金融机构’发行的债务证券金额为5.62亿港元。到了2008年6月底止的中期年报，恒生‘持作交易用途之资产’中，不计库券及存款证之‘其它债务证券’金额增至54.13亿港元；债务证券中由‘同业及其它金融机构’发行的金额则降为4.01亿港元。” 陈焱在文中指出。

　　他强调，除了作交易用途的资产外，还要看另一笔资产，就是“指定以公平价值列账之金融资产”。

　　在这类别的资产中，截至2007年底，恒生持有由“同业及其它金融机构”发行的债务证券金额达46.82亿港元；至于截至今年6月底，恒生持有的“同业及其它金融机构”发行的债务证券金额则增至55.89亿港元。

　　“计算上述的数字，便会发现恒生在今年中时起码持有‘同业及其它金融机构’发行的债务证券金额约达60亿港元；当中有多少是美国华互银行的，陈焱自然不知道，陈焱知道的是，恒生应马上澄清持仓水平，以释市场疑虑！” 陈焱说。

　　然而，到目前为止，恒生仍未公布有关数字。


（21世纪经济报道　　 于晓娜 　　2008-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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